罗梦曦，王 键
（安徽中医学院，安徽合肥 ２３００３８）
［摘要］明代著名新安医家吴�，一生潜心医学，著述颇丰。其著《医方考》是方剂学史上第一部方论专著，该书选方广泛，收方精良，结构完整，注解详实，内容丰富，博采众长，同时又多所创新，具有独特的学术价值。
［关键词］吴�；医方考；新安医学；学术特色
［中图分类号］Ｒ２４９．２ ［文献标志码］Ａ ［ＤＯＩ］１０．３９６９／ｊ．ｉｓｓｎ．１０００－２２１９．２０１１．０６．００６
吴�，字山甫，号鹤皋，安徽歙县澄塘人。吴氏“年十五志医术”，一生潜心此学，著有《医方考》、《脉语》、《黄帝内经素问吴注》、《针方六集》、《十三科证治》、《参黄论》、《砭�考》、《药纂》等，可惜后四部著作现已亡佚。其中《医方考》作为我国第一部方论专著［１］，对后世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。
《医方考》的成书颇有意味。吴�早年在其师余午亭的鼓励下，游学各地，求教有道之人，留下“七十二师”的美名。然而所见“贱工什九，良工什一”，有感于他们“弗明方之旨与方之证，及诸药升降浮沉、寒热温平、良毒之性，与夫宣、通、补、泻、轻、重、滑、涩、燥、湿，反正类从之理，而徒执方以疗病”，危害颇大。于是吴氏“取古昔良医之方七百余首，揆之于经，
酌以心见，订之于证，发其微义”（《医方考》自序），编为《医方考》６卷。足见其拳拳济人之心。该书于公元１５８４年刊行于世，时年吴�３３岁。笔者通过仔细研读《医方考》，认为该书具有如下编纂特点与学术特色。
１ 《医方考》的编纂特点
１．１ 病证分类，索方便捷 纵观方剂学的历史，自《黄帝内经》载１３方以来，有关方剂的著述甚多，载方数量日益庞大，合理归类便成为难题。《医方考》沿袭了《五十二病方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太平圣惠方》、《普济方》等著作按病证分类的方法，全书共分７２门，病证之间相互独立，自成一体。这种分类方法的益处是按病索方，比较便捷；同时，同病证下的方剂又可相互比较，便于理解区别［２］。
１．２ 选方广泛，收方精良 吴�为了引导医者由浅入深，执简驭繁，便精修医学，专于方书，采用由博返约、去芜存菁的方法，从浩瀚的方书中，精选有价值的方剂，编辑成《医方考》。全书正文共７７９条，其中可以被认同为方剂的内容共６５５条，含内服方６０２条、取吐方１３条、外治方４０条，除去重复，实载方剂５４０条。书中收方不过５４０首，除少数方剂为作者自创新方外，绝大多数采自历代方书。纵览这些方剂，上自战国时期，下迄明代，中历晋、唐、宋、元，其间诸多医籍文献要方均有选入。如《内经》鸡矢醴散、《伤寒论》麻黄汤、《千金要方》独活寄生汤、《外台秘要》黄连解毒汤、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藿香正气散、《圣济总录》槐花散、《小儿药证直诀》六味地黄丸、《济生方》归脾汤、《妇人良方大全》导痰汤、《内外伤辨惑论》当归补血汤、《脾胃论》补中益气汤、《卫生宝鉴》大羌活汤、《摄生众妙方》定喘汤、《医学入门》固经丸等，涉及医学著作逾３０部。此外，书中还收载民间单方、验方共有１６方之多，如“伤寒门”中“阴毒熏法”、“腰痛门”中“猪腰青盐杜仲方”、“妇人门”中“醋炭熏鼻法”、“脚气门”中“椒汤洗法”等，皆是民间治法［３］。
１．３ 结构完整，注解详实 全书从临床实用着眼。７２门前设小叙，提要本门要点，病名所出。例如气门叙曰：“气、血，人身之二仪也。气为主而血为配，故曰气化即物生，气变即物易，气盛即物壮，气弱即物衰，气正即物和，气乱即物病，气绝即物死。是气之当养也明矣。一或失治，则衰且乱，病且死，故考五方以治气”。之后载方剂，每方基本包含方剂名称、药物组成、使用方法、适用证候、方证分析及注意事项等内容。其中，方证分析，又称为“方解”，是全书最精彩的部分。从内容角度上看，吴氏通过对方剂主证的病因病机和方剂配伍功用的分析［４］，从而阐释该方能对主治病证起到良好疗效的原理，使读者易于理解全方的作用、便于记忆方中药物组成结构及其针对性，从而能在临床应用时可以根据患者的病因、症状、病情变化，乃至性别、年龄、体质、所在地域、时令季节的差异进行相应的加减变化，以期取得更为显著、迅捷的疗效。理法方药，思路清晰。正如他在《医方考》自序中所言“盖以考其方药，考其见证，考其名义，考其事迹，考其变通，考其得失，考其所以然之故。”从论述方式上看，或引经据典，或转引师说，或抒发己验，有拟于《汉志》的古制，条理清楚，不乱章法，易学易记［５］，言简意赅，词意明爽，受到后世医家赞赏，并多予引录。
１．４ 内容丰富，兼收并蓄 书中除载方剂之外，也有不少其他内容。例如磁石、葛花、葛根、人参、黄芪、白术、甘草考等６４条，属于对药物的分析；又有针灸方法５条，水疗法２条，熏蒸法、阴毒熏法各１条，外熨法１条，按摩法１条，火醋熏鼻法１条；亦存在“取牙不犯手方”、“明目六事方”、“目疾者戒沐头宜濯足”、“疝无治法”等４条不是治疗方法的内容。有学者认为该书命名为《医方考》，自当以收载方剂为务，而作者却并未宗于此一原则，是他的失误［３］。但从另一个角度看，作者著书的目的在于“启人之�，晓人致达”，只要是有利于患者健康的方法，都可为我所用，将《医方考》之“医方”理解为“医者之方法”，未尝不可。与此同时，此举也充分展示了吴氏深厚的学术功底与丰富的临床经验。
２ 《医方考》的学术特色
２．１ 精通百家，法宗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 纵观全书，不难发现，吴氏论方，旁征博引，将张仲景、孙思邈、褚澄、朱丹溪、刘河间、张从正、李东垣、余午亭等医家之见解融汇其中。对于《黄帝内经》与《难经》之医学思想，吴氏甚是推崇，领悟亦颇深。据笔者统计，书中援引经语的方论占总数的２０％以上，而对于整体观念、阴阳五行、藏象经络、治则治法等理论的应用则贯穿全书。此外，吴氏纵横正史、野史、笔记小说、易学、数术、运气，以宏观角度审视医学现象［５］，将《易经》、《尚论》、《史记》、《北齐书》、《魏志》、《南唐史》、《太平御览》、《泊宅编》、《遁斋闻览》、《内则》、《医说》、《医余》等书的内容充实其中，并时常将医理与天地之道、用兵之术等联系起来，增添了文章雅趣，体现了文化底蕴。
２．２ 直抒己见，多所创新 吴氏尊古而不泥古，直言不讳，尽抒己见，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医学理论体系。例如在论及小儿痘疹时，吴氏云：“钱氏谓独有肾脏无证，此大不然，若腰痛喜寐，则肾之证矣。五
脏之证尽显者，其痘必多，但显一二证者，其痘必少。魏氏以痘本于淫火，其言高出前古，虽其主方近于执一，然录古人一十四方，则示人以变通也可知矣。今世之医，率以是短之，使诸子者并作于九原，�遇魏氏则北面而师之，遇钱、陈则肩随而已。所以然者，二子之资不及魏也。”大胆评价前医，择其善者而从之，针对“其不善者”提出自己的观点，亦为吴氏一大特色。
２．３ 三因制宜，辨证论治 吴氏讲究辨证论治，尤重三因制宜。“人以天地之气生”，人的生理活动、病理变化必然受到诸如时令气候节律、地域环境等因素的影响，而人与人之间亦存在性别、年龄、体质等差异，因而吴氏论医，始终讲究三因制宜。例如“虚损痨瘵门”补肾丸有论：“夏加五味者，扶其不胜之金；冬加干姜者，壮其无光之火”，以求“无伐天和”，可谓因时制宜。又如“湿门”叙曰：“东南卑下之区，十病九湿。”熟识地域环境的特点，从而辨证施治，可谓因地制宜。吴氏医人，善于辨证，尤其注重虚实的辨证，多次在方论的最后提示医家仔细判断，以免犯虚虚实实之误。例如“中风门”三化汤中有云：“此方惟实者可用，虚者勿妄与之；若实者不用，则又失乎通达之权，是当大寇而亡九伐之法矣，非安内之道也。”指出实者可用且必用，但虚者不宜。又如“秘结门”玄明粉散中嘱“此攻下之剂也，宜量人之虚实而用之。”体现出因人制宜的思想。
２．４ 防治并重，内外兼施 吴氏在自序篇首便云：“上医治未病，方无尚也，垂经论焉。经论，医之奥者。中医治已病，于是乎始有方。”可见其对于“未病先防”的理解与追求。吴氏依据临床实际，论述了某些病患的预防之法。例如“瘟疫门”中设有“辟瘟法”，称“凡觉天行时气，恐其相染，须日饮雄黄酒一卮，仍以雄黄豆许用棉裹之，塞鼻，男左女右用之，或用大蒜塞鼻，或阿魏塞，皆良”。又在“疟门”设有“五神丸塞鼻法”，称：“凡遇患疟之人，于疟发之日侵晨，用绵包裹塞于鼻中，男左女右用之……此法主之神良。在“眼疾门”中对预防眼疾提出“明目六事”，即“损读书，减思虑，专内观，简外事，旦起晚，夜早眠”，并提倡“一戒一宜”：“戒沐头”，防止因洗头使风湿袭首而损目；“宜濯足”，可引头目热邪下行。
本书的又一特色是其内服、外用兼施之举。对于不同的疾病，吴氏对于治法、剂型及方剂的选择每有判断，以期达到简便而高效的结果。例如对于“自汗，大便秘者”，吴氏认为用蜜煎导法治疗更佳，“若以下药与之，则益亡其液矣”。书中也多次提到针灸之法，虽不属于方剂学内容，但作为一种外治法，配合方剂内服，是吴氏“针药并用”思想的体现，临床也取得良好效果。对于同一种疾病，吴氏在治疗时也会考虑内服外治并举，临床显示，其效果明显优于只用一种方法。例如“脱肛门”既有丹溪脱肛方、举肛丸供作内服之方，又有收肛散用为外治之剂；“鼻疾门”治疗鼻息肉，既有辛夷散、苍耳散内服之方，又有瓜蒂散搐鼻法。
２．５ 医仁术，寻真理 吴氏明确反对陈藏器“人肉治瘵疾”之论、割股疗疾之举，在“虚损劳瘵门”“股肉”一条中论：“同类固不可食，亏体岂曰事亲，且俞、扁、淳、华，上世神良之医也，未闻用人肉以治疾，而闵损、曾参之孝，亦未尝割股，所以来要名之行者，藏器其作之矣。”又在“气门”“死人枕天灵盖败龟板红铅说”一条中云：“近世术家有导取红铅者，使童女内服壮阳泄阴之药，外用异术以取之，往往致瘵，是杀人而疗人也，岂同仁之德耶！”现在看来，不仅体现出其高尚的医德，还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。吴氏身怀抱负，时常哀叹世人之举：“呜呼！藏器一言，举世割股。丹溪一出，众口滋阴。《衍义》片词，柴胡未弃，更不求其证脉而可否之。此之谓侏儒观场，随众喧喝尔，求其真知则未也。”“今世人一遇五劳羸瘦，用滋阴而不愈，则坐以待毙。呜呼！术岂止于此耶？”
３ 小结
承上所述，《医方考》一书，开方论专书之先河，对后世影响深远。《医宗金鉴》在《删补名医方论》序言中提出“方论始于成无己，近代则有吴�、李中梓、柯琴、汪昂诸家”，足见吴�在方剂学发展史上的地位。清末著名学者杨惺吾先生在其所著《日本访书志》（１８８０年）赞吴氏为“医家之巨擘”。虽然后世医家亦提出书中一些不足之处，诸如“每证不过数方，嫌于方少；一方而二三见，又觉解多；如五积散、逍遥散皆不入选，不无阙略”，“吴氏但一家之言，其于致远沟深，或未彻尽”之类，亦难掩其耀眼的光芒。吴�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尚的医学精神，成为著名的新安医家，值得后人学习。
参考文献：
［１］邓中甲．方剂学［Ｍ］．北京：中国中医药出版社，２００３：７．
［２］方向明．《医方考》方剂学术思想探讨［Ｊ］．安徽中医学院学报，２００５，２４（６）：１０－１２．
［３］叶显纯．《医方考》剖析［Ｊ］．上海中医药杂志，２００７，４１（１１）：５４－５８．
［４］吴昆．医方考［Ｍ］．北京：人民卫生出版社，２００７：１３－１４．
［５］郭君双．吴昆医学全书［Ｍ］．北京：中国中医药出版社，１９９９：５６９－５８１．
（收稿日期：２０１１－０７－０７）
